江右游日记一_《徐霞客游记》
长江在芜湖、南京间作西南南、东北北流向,故自此以下的长江南岸地区称江东。我国古代习惯从北往南看,则东在左,西在右。江西省在江右,故江右即指今江西省。
徐霞客由浙江常山入江西,大致游程是玉山——上饶——弋阳——贵溪——金溪——建昌(今南城)——新城(今黎川)——南丰,回到建昌游麻姑山然后西游至宜黄——永丰——吉水抵吉安,游西园,西进至永新,北行游武功山,西入湖南。
此记重点描绘的有以下几处:弋阳的龟岩。
此山奇峰甚多,山势连绵,老人、罗汉、净瓶、观音诸峰无不高峻挺拔,最奇为龟峰、双剑峰。此山一共有32峰,皆峭不可攀,而中峰巨石形如龟,故叫龟峰,至今也是旅游胜地。其余诸峰,作者于记中多一一记叙,各显奇妙之处。
贵溪之象山胜景。此地有宋理学家陆象山(九渊)之遗迹,故此地人文景观也可堪一书。此山五面峰之一线天为最佳处。另有小隐岩、朝真宫等胜景,其间飞瀑石桥,空山修林,极幽极美。
建昌麻姑山。麻姑山以水称奇,以水为胜,其瀑布有五级之多,而每一级各显其奇。
建昌还有飞鳌峰,其中风物、自然景观也颇使人留连。
吉安永新之梅田洞山,该山山麓有洞穴数个,其洞中结构层叠错落,洞中有洞,其形万状。徐霞客游此洞,曲尽其妙,此山有洞四个,徐尽游之。
最后记叙武功山诸景。
记中有多处记叙此次游历之遭遇。如在吉水舟中遇盗匪抢劫、在永新行舟受阻等,可见当时世风之颓败以及行程之艰险。
丙子(公元1636年)
十月十七日鸡鸣起饭,再鸣而行。
五里,蒋莲铺,月色皎甚。转而南行,山势复簇,始有村居。
又五里,白石湾,晓日甫升。又五里,白石铺。仍转西行,又七里,草萍公馆,〔为常山、玉山两县界,〕昔有驿,今已革革除矣。
又西三里,即南龙北度之脊也。其脉南自江山县二十七都之小筸gān岭,西转江西永丰东界,迤逦至此。南北俱圆峙一峰,而度处伏而不高,亦束而不阔。脊西即有一涧南流,下流已入鄱阳矣。洞西累石为门,南北俱属于山,是为东西分界。又十里为古城铺,转而南行,渐出山矣。又五里,为金鸡洞岭。仍转而西,又五里,山塘铺,山遂大豁。又十里,东津桥,石梁高跨溪上。
其水自北南流,其山高耸若负扆,然在玉山县北三十里外。盖自草萍北度,即西峙此山,一名大岭,一名三清山。山之阴即为饶之德兴,东北即为徽之婺wù源,东即为衢之开化、常山,盖浙、直、豫章三面之水,俱于此分焉。余昔从堨yè埠山裘里,乃取道其东南谷中者也。渡桥西五里,由玉山东门入,里许,出西门。城中荒落殊甚,而西,城外市肆聚焉,以下水之埠在也。东津桥之水,绕城南而西,至此胜舟。时已下午,水涸无长舟可附,得小舟至府,遂倩之行。
二十里而暮,舟人乘月鼓棹夜行。
三十里,过沙溪。
又五十里,泊于广信之南门,甫三鼓也。沙溪市肆甚盛,小舟次停河下者百余艇,夹岸水舂之声不绝,然闻其地多盗,月中见有揭而涉溪者,不能无戒心。广信西二十里有名桥濒溪,下流又有九股松,一本九分,参霄竞秀,俱不及登。
十八日早起,仍觅其舟至铅山之河口。余初拟由广信北游灵山,且闻其地北山寺丛林甚盛,欲往一观。因骤发脓疮,行动俱妨,以其为河口舟,遂倩之行,两过广信俱不及停也。郡城横带溪北,雉堞不甚雄峻,而城外居市遥控,亦山城之大聚落也。城东有灵溪,则灵山之水所泄;城西有永丰溪,则永丰之流所注。西南下三十里,有峰圆亘,色赭崖盘,名曰仙来山。初过其下,犹卧未起,及过二十里潭,至马鞍山之下,回望见之,已不及登矣。自仙来至雷打石,二十里之内,石山界溪左右,俱如覆釜伏牛,或断或续,〔不特形绝崆峒,并无波皱文,至纤土寸茎,亦不能受。〕至山断沙回处,霜痕枫色,映村庐而出,石隙若经一番点缀者。又二十里,过旁罗,南望鹅峰,峭削天际,此昔余假道分水关而趋幔亭之处,转盼已二十年矣。人寿几何,江山如昨,能不令人有秉烛之思耶!又二十里抵铅山河口,日已下舂,因流平风逆也。河口有水自东南分水关发源,经铅山县,至此入大溪,市肆甚众,在大溪之左,盖两溪合而始胜重舟也。
十九日晨餐后,觅贵溪舡chuān即船。
甚隘,待附舟者,久而后行。
是早密云四布,时有零雨。
三十里,西至叫岩。
濒溪石崖盘突,下插深潭,澄碧如靛,上开横窦,回亘峰腰,〔穿穴内彻,如行廊阁道,窗棂户牖都辨。〕崖上悬书“渔翁隐次”四大字,崖右即有石磴吸波指石级紧贴水面而向上延伸。急呼舟子停舟而上。列石纵横,穿一隙而绕其后,见一径成蹊,遂溯源入壑。其后众峰环亘,积翠交加,心知已误,更欲穷源。壑转峰回,居人多截坞为池种鱼。绕麓一山家,庐云巢翠,恍有幽趣。亟投而问之,则其地已属兴安。其前对之山圆亘而起者,曰团鸡石岭,是为铅山之西界。团鸡之西即叫岩寺也。
叫岩前临大溪,渔隐崖突于左,又一崖对突于右。
右崖之前,一圆峰兀立溪中,正如扬子之金、焦,浔阳之小孤,而此更圆整,所称印山也。寺后岩石中虚,两旁回突,庋guǐ置放以一轩,即为叫岩。岩为寺蔽,景之佳旷,在渔隐不在此也。
叫岩西十里为弋阳界,又有山方峙溪右,若列屏而整,上有梵宇,不知其名,以棹急不及登,盖亦奇境也。又三十里,日已下舂,西南渐霁,遥望一峰孤插天际,询之知为龟岩,在弋阳南十五里。余心艳之,而舟已觅贵溪者,不能中止。又十里至弋阳东关,遂以行李托静闻随舟去,余与顾仆留东关外逆旅,为明日龟岩之行。夜半风吼雨作。
二十日早起,雨不止。平明持盖草编雨具行,人弋阳东门。其城南临溪上,溪至此稍逊而南,濒城乃复浚支流为濠,下流复与溪合。雨中过县前,又西至西南门,遇一龟岩人舒姓者欲归,遂随之出城。过濠梁,三里,渡大溪。溪南有塔,乃弋阳之水口也。自是俱从山冈行,陀石高下,俱成块而无纹,纤土不受也。
时雨愈甚,淋漓雨中,望龟峰杳不可睹。
忽睹路口一峰,具体而小,疑即夜来插天诱余者,询之知为羊角峤,其去龟峰尚五里也。比至,遥望一峰中剖如门。已而,门之南忽岐出片石如圭,即天柱峰也。及抵其处,路忽南去。
转而东入,先过一堰,堰南汇水一池,即放生池也。池水两浸崖足。循崖左凿石成栈,〔即展旗峰也。〕上危壁而下澄潭,潭尽,竹树扶疏,掩映一壑,两崖飞瀑交注,如玉龙乱舞,皆雨师山灵合而竞幻者也。既入,忽见南崖最高处,一窍通明,若耳之附颅,疑为白云所凝,最近而知其为石隙。及抵方丈,则庭中人立而起者不一,为云气氤氲,隐现不定。时雨势弥甚,衣履沾透,贯心上人急解衣代更,爇ruǒ火就炙,心知众峰之奇,不能拔云驱雾矣。是日竞日夜雨,为作《五缘诗》。
晚卧于振衣台下之静室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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