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燕昭王(五事)_卷四_《拾遗记》原著+【译文】

  【原文】

  王即位二年，广延国来献善舞者二人：一名旋娟，一名提谟，并玉质凝肤，体轻气馥，绰约而窈窕，绝古无伦。或行无迹影，或积年不饥。昭王处以单绡华幄，饮以瓀鈱之膏，饴以丹泉之粟。王登崇霞之台，乃召二人，徘徊翔舞，殆不自支。王以缨?娄拂之，二人皆舞。容冶妖丽，靡于鸾翔，而歌声轻扬。乃使女伶代唱其曲，清响流韵，虽飘梁动木，未足嘉也。其舞一名《萦尘》，言其体轻与尘相乱；次曰《集羽》，言其婉转若羽毛之从风；末曰《旋怀》，言其肢体缠曼，若入怀袖也。乃设麟文之席，散荃芜之香。香出波弋国，浸地则土石皆香，着朽木腐草，莫不郁茂，以熏枯骨，则肌肉皆生。以屑喷地，厚四五寸，使二女舞其上，弥日无迹，体轻故也。时有白鸾孤翔，衔千茎穟。穟于空中自生，花实落地，则生根叶。一岁百获，一茎满车，故曰“盈车嘉穟”。麟文者，错杂宝以饰席也，皆为云霞麟凤之状。昭王复以衣袖麾之，舞者皆止。昭王知其神异，处于崇霞之台，设枕席以寝宴，遣侍人以卫之。王好神仙之术，玄天之女，托形作此二人。昭王之末，莫知所在。或云游于汉江，或伊洛之滨。

  四年，王居正寝，召其臣甘需曰：“寡人志于仙道，欲学长生久视之法，可得遂乎？”需曰：“臣游昆台之山，见有垂白之叟，宛若少童，貌如冰雪，形如处子。血清骨劲，肤实肠轻，乃历蓬、瀛而超碧海，经涉升降，游往无穷，此为上仙之人也。盖能去滞欲而离嗜爱，洗神灭念，常游于太极之门。今大王以妖容惑目，美味爽口，列女成群，迷心动虑，所爱之容，恐不及玉，纤腰皓齿，患不如神。而欲却老云游，何异操圭爵以量沧海，执毫厘而回日月，其可得乎！”昭王乃彻色减味，居乎正寝，赐甘需羽衣一袭，表其墟为“明真理”也。

  七年，沐胥之国来朝，则申毒国之一名也。道术人名尸?。问其年，云：“百三十岁。”荷锡持瓶，云：“发其国五年乃至燕都。“善衒惑之术。于其指端出浮屠十层，高三尺，及诸天神仙，巧丽特绝。人皆长五六分，列幢盖，鼓舞，绕塔而行，歌唱之音，如真人矣。尸?喷水为雰雾，暗数里间。俄而复吹为疾风，雰雾皆止。又吹指上浮屠，渐入云里。又于左耳出青龙，右耳出白虎。始入之时，才一二寸，稍至八九尺。俄而风至云起，即以一手挥之，即龙虎皆入耳中。又张口向日，则见人乘羽盖，驾螭、鹄，直入于口内。复以手抑胸上，而闻怀袖之中，轰轰雷声。更张口，则见羽盖、螭、鹄相随从口中而出。尸?常坐日中，渐渐觉其形小，或化为老叟，或为婴儿，倏忽而死，香气盈室，时有清风来吹之，更生如向之形。咒术衒惑，神怪无穷。

  八年，卢扶国来朝，渡河万里方至。云其国中山川无恶禽兽。水不扬波，风不折木。人皆寿三百岁，结草为衣，是谓卉服。至死不老，咸知孝让。寿登百岁以上，相敬如至亲之礼。死葬于野外，以香木灵草瘗掩其尸。闾里助送，号泣之音，动于林谷，河源为之流止，春木为之改色。居丧水浆不入于口，至死者骨为尘埃，然后乃食。昔大禹随山导川，乃旌其地为无老纯孝之国。

  录曰：夫含灵禀气，取象二仪；受命因生，包乎五德。故守淳明以循身，资施以为本。义缘天属，生尽爱敬之容；体自心慈，死结追终之慕。盖处物之常情，有识之常道。是以忠谏一至，则会理以通幽；神义由心，则祇灵为之昭感。迹显神着，表降群祥，行道不违，远迩旌德。美乎异国之人，隔绝王化，阙闻大道，语其国法，华戎有殊，观其政教，颇令殊俗。礼在四夷，事存诸诰，孝让之风，莫不尚也。

  九年，昭王思诸神异。有谷将子，学道之人也，言于王曰：“西王母将来游，必语虚无之术。”不逾一年，王母果至。与昭王游于燧林之下，说炎帝钻火之术。取绿桂之膏，燃以照夜。忽有飞蛾衔火，状如丹雀，来拂于桂膏之上。此蛾出于员丘之穴。穴洞达九天，中有细珠如流沙，可穿而结，因用为佩，此是神蛾之矢也。蛾凭气饮露，飞不集下，群仙杀此蛾合丹药。西王母与群仙游员丘之上，聚神蛾，以琼筐盛之，使玉童负筐，以游四极，来降燕庭，出此蛾以示昭王。王曰：“今乞此蛾以合九转神丹！”王母弗与。昭王坐握日之台参云，上可扪日。时有黑鸟白头，集王之所，衔洞光之珠，圆径一尺。此珠色黑如漆，悬照于室内，百神不能隐其精灵。此珠出阴泉之底，阴泉在寒山之北，员水之中，言水波常圆转而流也。有黑蚌飞翔，来去于五岳之上。昔黄帝时，雾成子游寒山之岭，得黑蚌在高崖之上，故知黑蚌能飞矣。至燕昭王时，有国献于昭王。王取瑶漳之水，洗其沙泥，乃嗟叹曰：“自悬日月以来，见黑蚌生珠已八九十遇，此蚌千岁一生珠也。”珠渐轻细。昭王常怀此珠，当隆暑之月，体自轻凉，号曰“销暑招凉之珠”也。

  【译文】

  燕昭王继位二年的时候，广延国献来二位善于舞蹈的人：二位名叫旋娟，一位名叫提谟。她们都是肌险润洁如玉、体态轻盈、香气袭人、婀娜妩媚、无与伦比昨美女。并且有许多奇异之处：有时走路不见踪迹和身妙，有时多年不食也不知俄。昭王让她们住在华美的薄纱帐慢里，给她们喝玉石上的露水，吃丹泉浇灌过的粮食。昭玉登上高高的崇霞台，就宣召这两个人来到身旁，立时香风骤起，她俩翩趾起舞，身轻如燕，柔若无骨。昭王拿彩带向她们一挥，两人更是舞个不停。这二个舞女生得艳丽、娇美，舞姿胜过鹰鸟飞翔，而且歌声婉转悠扬。又让歌女给她们伴唱，歌声清亮，韵调流畅，就连那余音绕梁三甘不绝的曲调，也难与＿比拟。她们跳的舞蹈，一个咀作萦尘，形容她们身体轻盈，仿佛和飞尘一起飘逸，第二个叫作集羽，形容她们舞姿优美，犹如羽毛随风飞舞一般，第三个叫作旋怀，形容她们放体柔软，甚至能宛转飞入襟袖。于是昭王令人设置了饰有麟形图案的坐席，喷洒荃芜香草制成的香水。此香出产于波弋国，用这种香水掸地，连土石都会变香；用这种香水涂抹腐朽的树木，衰败的枯草，草木没有不重新枝繁叶茂的。以香料熏胎镂，可使白骨长肉，焕发生机。昭王令人把香料的碎来铺撒到地上，达四、五寸厚。让两个美女在上面跳舞，就是跳上一整天，也不会留下足迹，这是因为她们的身体十分轻柔的缘故。当时，还有一只白色的莺乌独自飞来飞去，它嘴上衔着一棵千穗谷子，谷德在天空可以自生自长。如果这棵谷穗上的果实掉到地上，就能生根长叶。一年收获一百次，一条谷穗装满一车。所以称它作“装满车的大谷穗”。麟形图案的坐席是用各种珍宝错杂地排列而成的，图案呈径云、彩使、麟麟、凤凰的形状。昭王又用衣袖向她们一挥，舞蹈立即停止。昭王知道她们都是神奇灵异的人，于是让她们居住在崇吸台，准备了起居用具，供她们食宿，并派遣侍卫保护她们。因为昭王喜欢得道成仙的法术，所以九天仙女才变化成这两个美女。昭王末年，没有人知道她们到什么地方去了。有人说她们在长江、汉水流域云游，也有人说她们在伊河、洛水边上漫步。

  燕昭王四年，昭王坐在治事之所，宣召他的臣子甘需，对他说：“我有得道成仙的愿望，想学会长生不老、久活人世的法术，能如愿吗？”甘需回答说：“我曾游览昆台仙山，看到有一位长发垂肩的老者，长得像少年一样，容貌似冰雪般光洁，体态像处女般美好。面色红润，筋骨硬朗，肌肤结实，身体轻盈。曾经游历过蓬莱、流州仙境，横渡过碧波大海，跋山涉水，升天入地，直至仙家极境，这位老者可谓上等仙人了。因为他能熄灭那骄奢淫逸的欲望，远离那难以戒除的嗜好，净化灵，魂，消徐邪念，因此能到混淹之止硬世界去遨游。可是现在大王您被妖艳的女色迷感了眼睛，甜美的食物伤害了脾胃，又被成群的缤妃搅扰得神昏意乱，您所宠爱的美女，惟恐比不上玉貌花容，您所喜欢的纤腰皓齿，惟恐比不上九天仙女；可是却想长生不老，云游仙界，这和拿小酒杯去称量大海，用短尺去测度日月有什么两样，这又怎么可能做到呢！”昭王于是就远离女色，减少美味，经常住在治亭之所。后来昭王还赏踢甘需一套羽毛制成的衣服，又命人在甘需的故乡挂起了“明真理”的匾额。

  燕昭王七年，沐晋国使者来朝拜，沐晋就是印度的别名。来使有个懂得道术的僧人名字叫作尸罗。问他年龄，回答说：“一百三十岁。”他肩负锡杖，手拿水瓶说：从自己的国家出发，经过五年的时间才到达燕国都城。尸罗擅长变幻莫测的法术。他能在指尖变出一座十层的宝塔，三尺高，还有天上的众仙人，极为精美，举世无双。人物都是五、六分高，站在宝塔上下，一边击鼓跳舞，一边围绕宝塔运行，他们唱歌的声音，竟和真人一样。尸罗还能喷水变成弥天大雾，使方园几里都暗淡无光。一会儿，他吹口气儿，天地狂风大作，雾气也全部消散了。再向手指上的宝塔一吹，塔便慢慢飘上云端。又能在左耳掏出一条青龙，从右耳掏出一只白虎，龙虎开始出来的时候，仅一几两寸长，逐渐长到八、九尺。‘会儿，大风骤至，云雾涌起，再用手一挥，即刻，卜一丸虎又全部进人耳中。一有时，尸罗面面大阳，张开嘴，就看到有人乘坐着有翠羽车伞的彩车公驾着无角龙、夭鹅，一直钻进他的口中。再把手按在胸上，扰能听到他的衣袖中有轰隆隆的雷鸣般的响声。再一张嘴，就看到原先版见的车、龙、天鹅相继从廿中奔出来。尸罗经常在中午打坐，有时人们感．到他的形状逐渐变小了，一有时变作老者，有时变成婴儿。有一次他忽然死了，身上的香气充满屋室。当时，有一股清风徐徐向他吹去，他又复生如前。尸罗的咒语法术能迷惑人心，神奇变幻无尽无休。

  燕昭王八年，有卢抉国的使者来朝拜，他似横渡玉河，政涉万里才到达燕国都城。使者说在他们的国度里，无论山岭或平原都没有凶恶的飞禽走兽，水面永远平静无波沪风从不吹折树技。人人都能活到三百岁的高寿。百姓用草编结衣服，称之为‘卉服’,卢扶国人永远年轻，到死也显不出老态，并且都懂得孝顺、谦让的美德。如果谁的寿命达到一百岁以上，大家尊敬他就象对待至亲一样。人死后要葬到野外多用香木灵草掩埋他的尸体。乡里邻人都来帮助送葬，痛哭悲泣的声音震动山林深谷，连溪水河流都为此停止了欢快的奔流，春禾的树木也为此改变了鲜嫩的颜色。人们在居丧期间严守斋戒，滴水不入，直到死者骨骼化为灰尘后，才能进食。过去大禹沿着山势疏导河流时，曾表彰那个地方是敬老的、纯厚、孝顽的国家。

  凡是依靠天地间阴阳之灵气而成形，事承夭命而降生的人，都具备仁、义、理、智、信五种美德。因此每个人都要把格守淳朴、贤明的品德当作修身的准绳，把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当作为人的根本。情义植根于亲属关系，所以至亲活着时，应有孝顺、尊重的表现，体恤来自于心地慈善，所以至亲死后，一要尽懊终追远之情。这大概就是君子处事的常情，有识之士做人的常理。因此忠诚的劝谏说出口，人们就能领会其中的深刻道理；圣洁的情义发自内心，就连地神都被他的赤诚所感动。圣迹显著，上天就会踢予各种吉样。坚持；正道，远近之人都要颂扬他的盛德。多么美好啊，那些异国民众，他们与中原教化隔绝，很少听到。儒家之教。谈起他们国家的法令，华人与戎人根本不一样，看到他们的政治教化，尤其使人感到两样。然而，礼义却存在于他们那里，情况记载于各种文告中，孝顺、礼让的风气，没有谁不推崇。

  燕昭王九年，昭王想会见各路神仙。有位叫谷将子的，是一个学道的人歹对昭王说：“西王母将要来此云游，她一定会谈论获得虚无境界的法术。”不到一年，西王母果真来到了，和昭王一起在日夜通明的火树林下漫步，并讲述炎帝钻未取火的办法。还带来了绿色的桂树膏脂，用来作灯油照明。忽然有一只飞蛾口中衔着火种飞来，它的形状象丹雀，落到桂膏上拂动翅膀。这种蛾出自祭天圆坛的孔穴’中，这孔穴直通到九霄云外。穴中有像沙粒似的小珍珠，可以贯穿起来，用作装饰品，这种小珠子原是神蛾拉的屎。神蛾凭阴阳二气而生，靠餐风饮露而活，能长时问飞翔不落。众仙人杀死这种飞蛾来调配丹药。有一次，西王母和众仙人在祭夭圆坛之上游览，也曾收集神蛾，并用玉筐贮存，让神童背负玉筐，一同漫游四方。如今西王母降到燕昭王宫廷，拿出神蛾给昭王看。昭主说：“想向您要一些这种神蛾，用来调配九转金丹！”西王母竟不肯给。

  燕昭王坐在高高的握日，台上观察云气，向上仲手可以摸到太阳。当时有一只白头黑乌，栖息在昭王的住处，它衔来一颖透明的宝珠，宝珠直径足有一尺。这颗珠子的颜色象漆那样乌黑发亮，把它悬吊在室内，照粗得连神鬼都无处藏身。这颗珠子出产在阴泉的水底。阴泉位于寒山的北侧，员水的中央。所以称为员水，是说那里的水经常打着漩涡流淌。那里还有一种会飞翔的黑蚌，经常在五岳之间来往。过去，在黄帝时代，务成子在寒山顶上漫游，在那高高的山崖上得到了黑蚌，因此才知道黑蚌会飞。到了燕昭王的时候，有一个国家献来一只黑蚌。昭王命人取来瑶池和津江的水，洗去黑蚌上的泥沙，于是感叹说：“自从日月高悬天空之上，人们看见黑蚌生珠已经有八九十次了，这种蚌一千年才产一颖宝珠啊。”这种珠子随日月的流逝逐渐变轻变小。昭王常怀揣这颗宝珠，每到盛夏，身体自然会感到凉夹，于是给宝珠取个名号叫作“销暑招凉之珠”。